吻仔魚的天空

日本八佰伴總裁笑談失敗（圖文） 

　　在日本的零售類企業裏，經歷過大起大落、生平最富戲劇色彩的人，恐怕就是前八佰伴集團總裁和田一夫了。和田一夫1929年出生於日本靜岡縣熱海市，父母經營的是一個只有10多平方米的小蔬菜鋪。大學肄業後和田一夫繼承家業，在半個世紀中將一家蔬菜店發展成在世界各地擁有400家百貨店和超市、員工總數達2.8萬人、年銷售額突破5000億日元的國際零售集團。可當他聲名顯赫之際，卻突然遭遇破產，家產損失殆盡。風雨過後，和田一夫不懼失敗，70歲開始人生的第二次創業。懷著對這位傳奇人物的尊敬之情，記者通過日本亞洲通訊社的徐先生聯繫上了和田一夫，希望對他進行採訪。和田一夫欣然允諾，並專程從九州福岡飛赴東京。


　　這天下午，我們如約來到東京皇宮飯店大堂。不多久，只見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健步走來。他身材高大，臉色紅潤，略有禿頂，這正是和田一夫先生。和他一同前來的還有兩人，據介紹一位是他新創立的HAW公司副社長正田英樹，還有一位是追隨了他很多年的高濱邦久先生。我們就在大堂的咖啡廳裏，傾聽和田一夫講述他曲折的人生故事。


　　“賣菜沒什麼不體面的，賣雜貨不見得就沒有出息”
　　記者：您母親據說是電視連續劇《阿信》的原型，八佰伴集團的前身就是在她努力下創辦的。您是從小就決定幹零售這一行的嗎？您父母對您有何影響？


　　和田一夫：其實我小時候特別希望當一名外交官，但我是家裏的長子，負有繼承家業的責任。上小學時，因為家裏是賣菜的，我老被同學欺負，為此我還和他們打了一架。可是母親告訴我：“賣菜沒什麼不體面的。有沒有出息，不在於你幹的事是大還是小。賣雜貨不見得就沒有出息。”母親的話讓我對家庭和自己恢復了信心。


　　父母親教會了我許多經營和做人的道理。1950年我還是個大學生的時候，有一天我一個人在家看店，突然街頭發生大火，我以為火勢會很快退去，沒想到大火越燒越猛，席捲過來，把整條街，包括父母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蔬菜鋪都燒了個精光，連一件行李都沒剩下。那天晚上我們全家只能借住在附近的溫泉旅館裏。我非常懊惱，但父親卻安慰說：“幸虧一夫沒有把行李搶出來，否則亂亂地堆了一地，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了。”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失敗，但因為父親總能從失敗中看到光明的一面，我們又振作精神，重建家園。


　　八佰伴破產後，有一段時間我很苦悶。突然有一天晚上，我夢到了父親。他站在我床邊喊道：“一夫！別再愁眉苦臉的！過去的已經過去了，馬上給我站起來！”熟睡中的我猛然睜開眼睛，腦海裏浮現出當年熱海大火的情景，我們那次不也是失去了一切，而後從頭開始的嗎？於是我又產生了奮起的願望。


　　不趁火打劫贏得顧客讚譽“這才是真正的生意之道”

　　記者：聽說八佰伴真正起家得益於一場颱風，是這樣嗎？

　　和田一夫：你說的一點不錯。熱海是個溫泉療養地，旅館很多，我們的菜大多賣給旅館和附近的居民。1958年9月，一場罕見的颱風襲擊了熱海。我冒著颱風出去採購了一卡車蔬菜，平常一小時的路程走了7個小時，好在沒發生什麼危險。第二天因為颱風的原因，蔬菜奇缺，許多商店都把蔬菜高價出售，10日元一根的蘿蔔居然漲到150日元。我起初也想，這正是賺錢的好機會，但又覺得不能“趁火打劫”。母親也支持我按平時價格出售。結果當其他商店大漲價的時候，我們的蔬菜還是平時的價格。一名顧客很感動，拉著我的手說：“這才是真正的生意之道，八佰伴會發財的。”從那以後，許多顧客都只在我們的商店買東西。他們的信任給八佰伴帶來了繁榮，也奠定了八佰伴的經營理念。


　　記者：八佰伴發展壯大後，您把戰略重心移向中國，原因是什麼？


　　和田一夫：我很早就看好中國。許多年前我讀過約翰·奈斯匹茲寫的一本書《2000年》。他在書中預測說，中國在21世紀必將取得飛速發展，到2010年經濟規模可能超過日本。出於對這種觀點的認同，1984年我在香港成立了八佰伴香港一號店。1989年以香港為總部成立了八佰伴國際流通集團，自任會長。日本公司社長轉由弟弟和田昌晃擔任。我的想法是通過香港進入中國大陸。因為1997年以後香港就是中國的了。


　　1991年，我和上海市簽署協定成立世界最大的百貨公司。1994年上海第一八佰伴開業那天，一共來了100多萬人。此後，八佰伴集團總部也從香港移到了上海。我還雄心勃勃地制定了中國戰略：2000年前在中國沿海城市建立1000到1500個超級市場，在中國全國範圍內建立3000家以上的漢堡速食店。可惜這一戰略沒有完成。


　　“弟弟懇求我讓他再幹一年，我心一軟就答應了”
　　記者：有人說，八佰伴的破產是因為您過度投資中國，是這樣的嗎？


　　和田一夫：這種說法其實是不正確的。直到破產前，中國大陸和香港的業務效益都很好。破產的主要原因是日本八佰伴公司的經營問題。我把日本八佰伴公司交給弟弟負責後就一心專注亞太市場的開拓，沒想到1994年日本八佰伴第一次出現了赤字。這使我非常震驚。日本八佰伴是八佰伴集團的核心，如果日本出事，八佰伴集團就不可能倖存。我想到了更換社長。弟弟和田昌晃專門飛到香港來，懇求我讓他再幹一年。想到弟弟跟我艱苦創業這麼多年，我心一軟就答應了。

　　第二年日本八佰伴公司出現了贏利———我沒想到這是“粉飾決算”的結果。公司其實還是賠錢的，弟弟在賬目上做了手腳。這一醜聞被揭露後，日本輿論譁然，員警逮捕了我弟弟。日本八佰伴被迫歇業。由於信譽的喪失，八佰伴在世界其他地方的業務也都受到拖累。現在想起來，領導人的素質真是和一個企業生死相關。如果我早點更換社長，八佰伴決不會落到破產的地步。
　　記者：為什麼八佰伴破產後您會傾家蕩產呢？

　　和田一夫：八佰伴向銀行借債都是以我個人名義做抵押的，所以破產後的2000億日元負債也只能由我個人變賣家產來償還。
　　開辦互聯網國際經營塾，告訴大家樂觀面對失敗

　　記者：您現在在做什麼？您的生活還好嗎？您的家人怎麼樣？
　　和田一夫：八佰伴破產後的頭兩年，我拼命學習，閱讀了許多偉人傳記。鄧小平先生的經歷給了我很大觸動。他一生三落三起，74歲的時候又東山再起，創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，為中國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。讀完他的傳記，我也產生了挑戰命運的想法，決心以國際經營顧問為起點，開始新的人生。

　　1998年我開辦了和田經營塾，目的是通過自己的經驗為中小企業培養經營人才，幫助他們在開拓事業中減少失敗。後來我認識了精通網路技術的年輕人正田英樹，他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了“把福岡縣飯市這個舊煤炭產地辦成日本矽谷”的想法。通過考察，我決定舉家從靜岡縣搬遷到遙遠的飯市，決心在IT社會的發展中再創事業的輝煌。2000年名為“互聯網國際經營塾”的網站開通。世界各國的人們在網上給我發信，諮詢各種問題，我都一一作答。

　　現在，網站的中文版也開通了。今後這個網站將成為我免費給大家做經營諮詢的場所。我也經常到中國演講，闡述我對企業經營的看法。我現在擔任HAW株式會社的會長。雖然這個株式會社的資本金只有1億多日元，職員僅15人，但我們正在開發各種新技術，比如手機上網購物等需要的程式、百貨商場採購銷售管理系統等。我相信我們的事業將會不斷發展。


　　我現在的生活來源主要是擔任HAW會長的工資和退休金。我和太太在福岡租了公寓，生活很平靜。我共有1個兒子、3個女兒，都已結婚。我兒子和田元一以前幫我處理八佰伴集團業務，現在跟著我繼續學習經營管理。

　　記者：70多歲了，您又從廢墟裏站起來。您覺得現在的所作所為有什麼意義嗎？

　　和田一夫：在日本，人們對失敗者的態度是非常殘酷的。一個人只要經歷了一次大的失敗，從此以後只能呆在牆角過著受人歧視的生活，這恐怕是我們日本人的畸形心理。所以有些人為了免受歧視，失敗後毅然自殺或流落他鄉。我認為，在日本如此嚴峻惡劣的經濟環境下，如果人們不改變對失敗者態度的話，日本這個國家是不會有明天的。

　　我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，給日本眾多倒閉企業以信心，讓人們看到還有像我這樣一位跨國企業的總裁、這樣一位70多歲的老人在企業破產後，依然能夠以樂觀的精神面對一切，而且還尋求東山再起，這種精神或許能給一些事業失敗的企業家，還有那些失去工作、生活無著的人們以一些鼓勵吧。（孫東民  管克江）

　　母親與阿信的故事（相關鏈結）

　　日本80集電視連續劇《阿信》講述了一個出身貧寒的婦女阿信如何經歷重重苦難，養家糊口、艱苦創業的故事。上世紀80年代連續劇在中國播放時，曾掀起了一陣“阿信熱”。和田一夫的母親和田加津就是阿信的原型。據和田一夫的回憶，和田加津在生下和田一夫的時候，還在地裏勞動。和田一夫沒滿月，和田加津便讓丈夫用舊木板釘了一輛手推車，她推著這輛車沿街叫賣水果。由於她心地善良，為人厚道，販賣的蔬菜水果新鮮而便宜，很快就贏得了顧客的信任。後來他們以此為基礎，把家裏臨街的屋子辟出來，設了一個蔬菜水果攤，名叫“八佰屋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