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雄市的紅32 公車說是為了柴山的登山客和美術館遊客而跑得大概也說得過去,主要就是繞行到美術公園和柴山的龍泉寺。 這次就在內惟橋就先下車走一走,來柴山也不知道多少次了,就是從來沒在前一站下車來看看。內惟橋之後的鼓山三路這一帶都是眷村的住宅。 下了公車之後貼著馬路的是一長排的紅磚道,路邊貼著圍牆的是老榕樹,修剪過頭的關係 ,樹看來不大,不過遮蔭效果還算好,比較特別是有幾株五葉松佇立在路邊,種松樹其實是日本人的習慣,紅磚道其實並不是很寬,
中間還卡著榕樹和松樹,步行設計上不是很理想。 臨著紅磚道旁邊
有處壁畫,上面豪氣的畫了風卷殘雲,紅日下墜烏山,看來畫者是
壽山草堂主人。從紅磚道轉進眷村裡面,柏油路可是寬多了,還是
剛鋪的挺新的。
一列列的矮房子整整齊齊的排列著, 紅磚牆黑屋瓦,一叢叢的紫籐花細細碎碎的開著從院子裡爭先恐後的攀出枝條來,刷白了的牆壁上面一朵重瓣朱槿姿態嬌艷,幾乎家家戶戶院子裡都有一棵高大的芒果樹,
芒果剛剛刷上紅色,兩頰紅通通的,非常可愛。除了芒果之外還有荔枝,甚至蓮霧樹都有, 鈴鐺樣的果實躲在葉叢裡,好像埋起來的寶藏。
鮮紅小巧的荔枝幾顆兜在一起,雖是紅郁,卻像十二三歲的少女那樣嬌羞靦腆,還習慣聚在一起小聲說話那樣。 紅色總讓人有種俗豔的感覺,但是看看這幾串六月香,那種紅色還像是美女嘴巴上的滲了水的
胭脂,讓人想一親芳澤。 再過去的白牆上面揝著幾條紫蟬,正巧開在
軟枝黃蟬的隔壁,一黃一紫,各自舉著喇叭宣告夏日的來臨。
抬頭一看,有開著白色花朵的白鳥蕉,左右兩邊敞開一對對尖苞,花朵跟天堂鳥很像,又稱為白色天堂鳥。白色的花朵從花苞裡伸出腿來,像芭蕾舞伶正舉高單腿作著高難度的動作。 白鳥蕉一般都是作盆栽
種植,像這樣種得好像香蕉園那麼高大的,實在非常少見,若不是親眼看到白鳥蕉的花,實在很難相信這巨大的驚喜。雖然花開的碩大,但是一點壓迫感也沒有,高高地開在樹上像展翅欲飛的鳥兒。 白鳥蕉的
果實樣子非常可愛,打開嘴的果實像要跟媽媽討食物吃的雛鳥,急急的張開嘴,連粉橘色的小舌頭都看的見。巷道後方有間小屋,整個房子前面種滿了花花草草,屋頂上一壓的蒜香藤,粉紫色鈴鐘樣朝上的
花朵, 是一種愛極日照的花朵,種植在南方高高的屋頂上是最相宜的, 這種花很喜歡熱鬧,
不開則已,一開起來呼朋引伴的, 開得喜氣洋洋,蒜香藤名字的由來是因為花朵及葉片搓揉後,會有大蒜的氣味,因此被命名為蒜香藤。花剛開時為粉紫色,再慢慢轉成粉紅色,再變白色後掉落。
這種花朵不僅好種好養,並且體質強健,極少有病蟲害,真是花界的開朗美少女啊。
再往前走幾步看到新鮮的百日草開在路邊,一輪輪的花目好像可以轉出風來,這同樣也是適合高溫的花朵,喜歡熱情的天氣,低低的種在矮地上像風車一樣,感覺也有絲絲涼風從花瓣上傳出來。 巷道的盡頭並不是方方正正的道路,而是一處圓弧型的通道,轉出去就是一個Y字型往兩邊闊開的紅磚牆,像這樣的巷弄格局,讓人有舒緩的感覺,也有讓人
道路寬廣的舒適感,矮牆上半紅的芒果一串串的吊掛著。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搭公車上學的時候,狹窄的馬路兩旁種得滿滿的芒果樹,每次
兩車相會的時候,我們這些小鬼頭就把手伸出去, 隨便那麼一扯就
可以拔到芒果,常常吃到卡其制服袖口都滴著湯汁。
幸福而甜膩的夏天呵。
這裡一代的住宅是從日據時代就有的, 從以前就是海軍軍眷住宅。
在轉角的地方正好遇到幾位老伯伯出來散步, 有位伯伯看起來比較
年輕些, 他說這附近的房子有超過八十年以上,日本人當年就把柴山作為一個軍事基地,以軍事術語來說,柴山這裡叫做『南京重軍事區』,台灣有三個軍事區,分別是北京,中京和南京,北京自然是台北,中京指的是台中,南京也就是高雄地區。而這個軍事就位於柴山從未開放的三分之二的區域。 我們經常來柴山夜拍, 走過大大小小的地洞,岩壁,珊瑚礁岩溪路,以為已經很足夠的山路其實只有柴山的三分之一而已。 柴山很有名的就是猴子,我問伯伯是不是曾經受過猴子
的騷擾。
『當然有阿, 我們清晨常常看到老猴子帶著小猴子在柏油路上逛,也不怕人的,』
『那你們家裡不是種著不少芒果樹嗎? 會來吃嗎?』
『當然來阿,芒果又香又好吃,當然來吃阿。 吃不多拉,山上沒東西吃,就下山來吃嘛』
『猴子可精明啦, 有一次我們拿了白饅頭給牠吃,這老小子聞一聞沒有味道就扔了,
不過麵包倒是愛吃。 哈哈哈』
住在這裡非常的舒適,後面有山,夏天水溝還有水,涼快得很。 山上本來出泉的,從山上流下來,不過不知道怎麼回事,十多年前就不出了。 夏天雨下多的時候,後面的水溝就有水了,水流下來在八角亭那裡匯集,下個幾次變成涼水池,有人夏天會帶著毛巾來洗澡,據說是非常
涼快的。
另外兩位伯伯其中一位是中將退伍, 帶著圓框眼睛拄著拐杖非常溫文j儒雅,沉默的坐在一旁。另外一位伯伯說起這附近的歷史。他說在
四十年前這裡戒備非常森嚴, 坐火車從左營開始就要拉上窗簾不許看外面。 從楠梓到左營這段路上從半夜十二點到凌晨四點是戒嚴狀態,
任何人都不許行走在馬路上,家家都要閉戶。 這時候中將伯伯開口了。
『日本人是打算長久統治台灣的,以前從西子灣沿著海邊是有一條路的,現在是被管制的,路還是有,是柏油路的。』 從日本時候這裡就是海軍眷舍,到了國民政府時代還是海軍軍眷住著,事實上這裡的住宅確實是比一般我們所知道的眷村住宅寬闊些,建材也不大一樣,另外
圍牆也高些。 將領還沒退伍之前這裡還有派人保護的,退休之後沒
這個需要也就撤哨了。
高雄市一般的眷村目前都面臨了拆除整建的命運,自強新村的拆除問題每年都提案,但是通過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,主要是因為柴山這裡是軍事管制區,如果開發成商業建築對軍事保護會造成威脅。 基於安全
問題不大可能會拆除。 就因為這層關係,自強新村可能成為高雄碩果僅存的眷村住宅,依山傍水,和大自然同在。
有時候想想,土地真正的價值為何? 土地是否是以地上物所帶來價值為它本身的價值? 蓋著高樓的地比較值錢,種著樹的地比較不值錢,放著讓溼地長草的地毫無商業價值。真的是這樣嗎? 我們可以活在沒有一棵樹,沒有一株花,沒有山也沒有水的地方過活。是的,當然可以。 但是這樣的水泥森林真的會比較有價值嗎? 如果你活著,在你非常
有限的生命中,每天眼睛看到的都是我們可以預料的東西,走過斑馬線你知道對面就有一家便利商店,轉個彎你就知道會看到一間銀行,生活中還有什麼驚喜嗎?但是呢,如果說,你早上起來散步的時候,你可能在路上看到猴子在路上走路,季節到了,你家的前院會長出芒果,
長出龍眼,長出蓮霧,你從它結花苞的時候,帶著喜悅的心情期待著,像看著自己的孩子成長那樣,看著一個個的生命隨著時間的流轉,帶給你不同的快樂,看著這棵樹長出新芽,它長高了,變壯了,開花了,有毛毛蟲來了,結蛹了,啊~羽化變成蝴蝶了,院子裡曇花開了,一家人圍在一起觀賞然後摘下來煎蛋,夏天數著頭上的絲瓜,看著一隻隻的粉蝶繞著黃花飛舞,成熟的果樹結出串串果實,散發出香甜的氣味,芒果紅著臉,胖嘟嘟的垂掛在樹枝上,龍眼花密密的開了一樹,小巧的蓮霧果子鈴鐺一樣的躲在樹梢。這樣的快樂,我們可以用金錢購買嗎?
那夏日的涼風可以放在投幣機嗎? 那午後的暖陽可以快遞宅配嗎? 那根紀錄著孩子們成長刻痕的木柱,那些伴隨我們成長的光陰,可以用金錢交易嗎?土地的真正價值為何? 如果一塊土地不是活的,那它的價值是可以被估算的,但是一塊活的土地,它是無價的。 一塊可以呼吸,活命養物的土地是千金難買的,正如同快樂,也是無價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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